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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猪佩奇故事:张颐武:文艺青年求高雅,普通青年要爽萌

  张颐武:文艺青年求高雅,普通青年要爽萌

  采访/卢楠

  导语:小猪佩奇被赋予亚文化属性,但仍与主流价值观保持微妙联系。这正如中国新世代的诉求:在不逾矩的前提下,享受属于自身的独立空间,及随心所欲的愉悦感。

  关键句:小猪佩奇创造的“反差萌”式“社会”感,和主流价值观之间有着一种复杂的关系,即在认同中又有一种调侃、反讽的意味。


  登陆中国三年后,小猪佩奇成为“现象级网红”。


 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、文化学者张颐武一直关注小猪佩奇的本土蜕变路径。他认为,作为一部中产色彩浓厚、教导劝诫特征鲜明的幼儿动画,小猪佩奇在流行过程中被赋予亚文化属性,但仍与主流价值观保持微妙联系。这正如中国新世代的诉求:在不逾矩的前提下,享受属于自身的独立空间,及随心所欲的愉悦感。


  《新周刊》:梳理小猪佩奇爆红的路径,快手、抖音起了重要作用。这种以“主播”为中心的自制视频网站在传播上有什么特点?

  张颐武:它们保留了鲜明的互联网传播特征,譬如“流动状”,譬如“即时感”。类似于直播的小屏互动,可以让受众迅速产生高度共识和认同感,直至迷恋,乃至产生情绪反应。它的状态可能冗长、平淡、细碎,不同于戏剧——戏剧是以一种精心压缩内容、集中突出戏剧冲突、高度紧绷并具有仪式感的形式呈现出来的,它是完全介入日常生活的,可以称之为一种“生活流”。


  《新周刊》:捧红佩奇的所谓“社会人”,大都是来自三线以下城市的年轻人。这些年轻人是不是可以视为当下流行文化的引领者?你怎么看待这种变化?

  张颐武:我也注意到了这种变化。随着经济发展进入新阶段,中国的社会结构、文化形态发生了深刻变化,加上互联网的发达,实际上三四线城市的青年和所谓“主流”青年群体在信息接受、价值观方面是同步的。


  一方面,他们是文化产品的主要消费者。比方说电影,2018年中国电影总票房预计可能超过700亿元,如此大体量的增长,相当部分是由三四线城市甚至是五线的乡镇贡献的;另一方面,他们用自己圈子里认同的那套草根、街头的文化主宰了流行文化,比方说《中国有嘻哈》的那些人等。他们直接把那群掌握文化解释权,定义何为“高雅”何为“粗俗”的文艺青年挤到一边去了。十年前,普通青年在拙劣模仿文艺青年,其他青年则处在鄙视链底层;如今,风水轮流转,小猪佩奇的走红,几乎是由普通青年一手缔造的,已经没有文艺青年任何事了。


  一言以蔽之,中产化风潮已经遍及城镇。当年贾樟柯电影《小武》中那种受制于城乡差异固化,贫穷、绝望的外省青年,已经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具有能动性的社会主流。


  《新周刊》:你如何定义“社会”?从上世纪90年代略带暴力的《古惑仔》到当下充满萌感的佩奇文身贴纸,你又怎样解读青年人在“社会崇拜”方面的变化?

  张颐武:我理解的“社会”,带有跨界、逾矩、边缘化的意蕴。现在其实已经没有了古惑仔的相当强的反社会的意味。而小猪佩奇创造的“反差萌”式“社会”感,和主流价值观之间有着一种复杂的关系,即在认同中又有一种调侃、反讽的意味。正如小猪佩奇这个形象,小任性、小刁钻之余,温和无害,憨态可掬。


  近几年爆红的亚文化形式,比如街舞、嘻哈,都具有类似特点,以反叛、挑战秩序、冲击边界的感官来获取公众的认同,但是并不存在实际意义上的反社会情绪,稳妥而积极。由此表达的青年群体的心声,可以这么概括:“我无意对建制实现真正意义上的颠覆,甚至对其存在认同,但建制必须给我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,让我享受到随心所欲的愉悦,让我构建属于自己的认同。”你看,他们既是《中国有嘻哈》的粉丝,也会追捧《战狼2》《红海行动》。


  以小猪佩奇为例子,它脱胎于英国社会背景下的中产阶层价值观,并以此为标准训诫、规范幼儿行为,这套东西和中国语境存在着隔阂和裂隙,因而很容易被年轻人当作与主流社会保持距离的媒介,由此有某种戏拟,反讽的意味。事实上,年轻人确实在对这个文本不断进行再解释、再创作的过程中获得话语权。这其实是后现代文化、当代流行文化使用的一套常规路径。


  《新周刊》:说到青年人的认同方式,相比于上世纪60年代反抗意识浓厚的摇滚乐、嬉皮士文化,为什么在当下会呈现为小猪佩奇、蜡笔小新之类低幼感十足的卡通形象?

  张颐武:当下的社会,中等收入群体占主流,随着健全的财产、家庭观念得以建立,一种对认同的温和表达逐渐替代了原本对社会结构的剧烈冲突。


  激烈反抗、二元对立,属于现代性范畴,是法国大革命直至20世纪中后期的玩法,21世纪到来后就显得过时了。与之相比,“千禧一代”(在中国对应的是80后、90后)乃至00后的认同表达,是后现代范畴的:亲民,变化多样、形式不拘,兼容、调适性强,寄生在各种载体中,并且时刻创造全新的、更丰富的意蕴;基于中产审美的作用和现实生存压力的影响,又会格外注重感官上的“爽”和视觉上的“萌”。


  与此同时,摇滚、嘻哈这样一度带有激进性的文化形式已经被吸收到主流价值观体系,变成一种可以丰富主流社会活力的东西。一方面,上世纪60年代一度对社会结构形成冲击的嬉皮士文化,最后演变成环保主义、和平主义、女性主义、LGBT平权;另一方面,主流文化的“混搭”感也越来越明显。譬如新锐企业家如扎克伯格,都以T恤牛仔裤形象示人,这些都已经是新的政治正确了。特朗普那种男性中心主义的、大腹便便穿西装的、支持枪支自由的、反政治正确的人物,则被视为无聊、过时、刻板的保守派。


  《新周刊》:“佩奇热”的许多环节,有着相当大的商业操作成分。这是否说明,这场略带叛逆色彩的狂欢,本质上还是对消费文化的妥协?

  张颐武:在全球化纵深发展的过程中,没有什么能够轻易脱离消费。以女权运动为例,它的根源是上世纪60年代以来男性在生产和消费领域占据的主导地位的不断瓦解,它的表现形式,如“me too”行动,更强调女性自主意识。许多商家也在有意识地迎合这种自主意识,将女性置于舞台中央。人们也转而用中性的眼光看待消费主义,而不是一味贬损。


  目前中国存在着一种状况:一方面鼓励消费,否则生产没法促进;另一方面又警惕消费,担心其影响价值观,也有些对这些新的文化的轻视。对于年轻人面临的困扰和压力,应该给予他们宽慰、放松、身心愉悦的空间,缓解内心焦虑以及和长辈的紧张关系。与此同时,我认为,对于青年亚文化还是要留出口,实际上这些东西很大程度上有积极意义。在对秩序没有任何冲击,反而丰富社会主流的的情况下,促进属于他们自身的认同,对大的社会认同的形成,也对于正能量传播有好处。


  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?__biz=MjM5MzIxMDM1NA==&mid=2247483906&idx=1&sn=8acbd45cfe5e17c1499436185a030e13&chksm=a69bc89f91ec4189fd878f628f7264a14214f858da57d766fc757c88071427b490db7f2c8477#rd



(来源:《新周刊》)


2018年6月17日 14:58